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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前路-26|白驹过隙

忙碌起来,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格外迅速。

大朝试预科、青藤宴、大朝试的文试与两场武试、南方使团的人员安排,还有天书陵的开放……陈长生刚处理完一件事,下一件事又排上来了。他真切地体会了一回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,连秋山君遣白鹤送来的信都只能等深夜再回复。

等所有事的准备都做得差不多时,秋山君给他的信已经积累了一小摞。离宫中的荷花翘起花苞,陈长生这才发觉,夏天来了。

大朝试的预科考试已经结束。陈长生听主教报告时,对方提到今年卷子出得偏难,他们将答卷情况统计完毕,存档备用,明年再行调整。京都又多了许多从各地赶来的学子,像当年的陈长生一样,准备参加青藤六院的入学考试。

国教学院也新招了一批学生。听唐三十六和苏墨虞说,倒是有几个资质相当不错的,似乎还是奔着他来的。

“这是当然。”唐三十六对他的疑惑表示了嘲笑,“你现在可要记得,你是国教的教宗。天下国教信徒有亿万之数,其中有几个能够见到教宗?但要是加入国教学院,说不定某日上课时,教宗就从窗外经过了。哪个信徒拒绝得了这种好处?”

陈长生摇摇头:“不过是见一面而已,哪能算得上天大的好处呢?”

苏墨虞叹气,翻开了自己手里没看完的文书材料。

“你忘了户三十二?从汶水主教变成宣文殿大主教,入主草月会馆。人人都说大朝试拿到名次是跃龙门。可那么多教殿主教,也只有他真算是鲤鱼跃龙门吧。”唐三十六说完,倒是又想起一事,“不过,茅院长破境之后,现在国教可是有两个圣堂大主教的位置空缺了。你想好由谁继任了吗?”

茅秋雨破境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。国教的实力又有增强,这当然是好事。但白石道人死后,他的位置始终没有新的主教填上,现在又多了一个空位要填。不过,这件事陈长生先前就与秋山君商量过,只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公布人选,唐三十六等人之前也没问过,才始终没有传出消息。

陈长生道:“茅院长的位置,我本想请庄副院长顶替。但茅院长说庄院长决定留在学院里教学生,我就选了另一位。”

唐三十六:“是谁?要是选不好,天道院怕是要说你刻意打压他们。”

“不会。”陈长生摇摇头,“是关白。”

苏墨虞点点头:“原来是他,确实合适。”

就像秋山君之于离山剑宗,关白之于天道院也有特殊的意义。他如今已经成为逍遥榜上第七,是货真价实的聚星巅峰强者。天道院的学生们都在猜测自家师兄什么时候能破境神圣,届时天道院一所学院就有两位神圣强者,谁还敢说他们落在了后面?

陈长生说:“另一个位置,我打算留给落落。之前牧酒诗在大西洲也能做主教,落落在白帝城自然也可以。”

唐三十六赞同地点点头,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。他将手里的折扇往手里一砸,将其收拢:“说到白帝城,轩辕破那个家伙难道是太久没来京都,所以迷路了吗?怎么现在还没到?”

天选大典的事情解决,白帝城那边当然要格外与人族亲近,以彰显联盟的紧密。今年大朝试,白帝特地派了使团前来。余人也降下圣旨,承诺如果有妖族进入大朝试前三甲,也可以进入天书陵观碑。

带队的官员是小德和轩辕破。后者得别样红夫妇指点拳法,天雷引大有进境,正式突破了聚星的门槛。他又和国教学院关系亲密,在落落准备成为合格的储君时,他就是妖族与人族交流的最佳人选。昨天皇宫中已经举办了接待的仪式,陈长生也列席其中。

在仪式结束后,轩辕破说他想回国教学院看看。

离约定的时间过了整整一盏茶,唐三十六从椅子上站起来,在陈长生和苏墨虞旁边打转。

陈长生被他转得眼晕,想开口让他歇会,还没张嘴,就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院门外。他眼睛一亮,起身朝大门走去。

门房打开门,露出了轩辕破高大的身影。他穿着一身布衣,看起来和五年前那个来京都求学的熊族少年没什么区别,只是气息沉稳强大了许多,背后还多了一把剑。

那把剑的名字叫山海剑,是陈长生南归回京时送给他的。

唐三十六开始喋喋不休:“终于来了!知道我们等多久了吗?”

轩辕破挠挠头:“路上经过澄湖楼,正好有点饿了,进去吃了点东西。”

“感觉走了这么久,京都都没什么变化。”

他们一同走进国教学院。大榕树枝叶繁茂,小池塘碧波荡漾。白天的教学楼中布置了隔音的阵法,听不见什么声响,只有鸟儿叽叽喳喳的悦耳鸣叫。

轩辕破却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恍惚。刚来国教学院时,他被天海牙儿废掉了右手,只不过是看在落落殿下的面子上,才来到这个怎么看也不如摘星院和其他学院的地方。谁能想到陈长生真的为他续上了经脉,让他一路突破至聚星。想必在不久的将来,他就会成为妖族真正的大将。

带着轩辕破在学院里转了一圈,又去澄湖楼一起吃了顿饭,就到了分别的时候。身为带队的强者,轩辕破不能离开队伍太久。

送他离开后,陈长生站在小楼上,望着榕树下的小池塘。

唐三十六压低了声音,虽然他觉得不这么做也没什么:“大朝试的题目都拟好了吗?”

陈长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:“卷子和题目都是提前半年定好,我前几天刚刚看过。”

唐三十六图穷匕首见: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题目给我?”

陈长生悚然一惊:“你要我泄题?”

这就是唐三十六刚刚压低声音的原因了。他十分笃定,陈长生一定会震惊于他的意图,然后闹出动静。一旁的苏墨虞装不了听不见了,表情十分微妙。

大朝试武试第一场的题目向来是青藤六院中“公开的秘密”,即便不清楚具体的内容,大家也都基本清楚大致的范围。

陈长生以前没管过这事,一时还没转过弯:“这样不好吧……”

唐三十六翻白眼:“当初要不是辛教士将透题给你,你能想到提前借圣女的白鹤?我知道题目后又不会将它贴在学院门口,照顾照顾自家孩子得了。”

“就算你这样说,我也不能……”

“什么不能!我说可以就是可以……”

……

这几年的大朝试里,国教学院的表现都挺不错。虽然抢不到首榜首名,倒也出了许多位一甲内的学生。青云榜和点金榜慢慢换着,渐渐也能看到年轻学生的名字。

离山剑宗的弟子今年也住在国教学院。

这件事情是两年前定下的。那年妖族也派了使团来,南方使团亦是浩浩荡荡三百余人。离宫的别院第一次出现了安排不下的情况。圣女善解人意地带着南溪斋弟子住进了青矅十三司,而离山剑宗的大师兄则毫不犹豫地自请去国教学院。

大师兄的心思路人皆知——谁不知道教宗陛下少住离宫,依然习惯在国教学院内起居?

离山内早有传言。当初大师兄在周园里对尚是小陈院长的教宗一见倾心,又在日不落草原同生共死。教宗护送师叔祖南下后,大师兄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情意,千里迢迢地来京都追求佳人,最终得偿所愿——听说,大师兄在幽园里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呢!

第一批跟着大师兄住进国教学院的离山弟子们说:“虽有出入,倒也不假。”

第二批弟子则道: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!”

第三批弟子看着大师兄自然地敲开教宗的房门,留下隔壁空空荡荡的房间,不禁陷入了沉默。

今年带队过来的除了秋山君,还有关飞白。前两年都是苟寒食过来,唐三十六经常被陈长生拉偏架,今年总算可以舒心地打嘴仗。毕竟当年在天书陵里,他们就经常拌嘴,也算是有了多年的渊溯。

陈长生和秋山君一道练剑回来,果然又听见关飞白与唐三十六吵架的声音,俱是无奈地摇头。

离山弟子们大都刻苦自律,这时候差不多都结束了晨练。倒是唐三十六还在房间里,扒在窗边大喊大叫,丝毫不觉丢人。关飞白站在榕树的树杈上与之平视,呛声呛得毫无神国七律风范。看见陈长生他们回来,他还要讥讽:“大师兄和教宗陛下都回来了,你竟还未出门!”

唐三十六擦脸时嘴也不停:“总归不会误了时辰,轮得到你来管我?”

这两人一吵架,合起来都没有十岁。

……

这一届的大朝试已经结束。按照规矩,今晚便要公布三甲名单。然后,首榜首名会得到来自皇宫和离宫的两份礼物。前年陈长生送的是一把剑,去年则是一则剑诀。今年拿下首榜首名的是槐院的学生,是个练刀的姑娘。陈长生看了她好几场比试,她的刀显然有大家指点,刀道初成,在第二场武试中摧枯拉朽,毫无悬念地夺下首名。

今天稍晚些,陈长生就要作为教宗,向她赐下赠礼。

夜幕降临,朝殿内点起灯。林公公站在汉白玉石阶上,用尖细的声音念出三甲学生的名单。殿内渐渐被学生填满,年轻的身影挨在一块,目光明亮地望着坐在上面的皇帝与教宗。

“首榜首名,槐院,张明瑜!”

“首榜首名,槐院,张明瑜!”

“首榜首名,槐院,张明瑜!”

一甲榜首有三次唱名。一位换了簇新院服的少女从殿门走进,在无数注视下,来到石阶前。她背后背着一把刀,站定行礼:“学生张明瑜,拜见陛下。”

余人示意宫人将她扶起,又挥挥手,侍卫沉默地托上一柄银光飒飒的长刀,旁边的刀鞘下压着余人的亲笔。陈长生看过师兄写的内容,大致是铁刀对她来说还是太重,为她挑了另一把用起来更趁手的刀。然后勉励她努力修炼,如此云云。

张明瑜用的是铁刀,再加上她的学院,她崇拜的前辈、或者说师长已经呼之欲出。离山弟子会学着苏离用铁剑,槐院学生也有类似的习惯。王家的刀法早就在天凉郡绝迹,却又在槐院旺盛地生长起来。陈长生觉得,王破会为此开怀。

王破与陈长生的关系很好,这一点举世皆知。这应该就是今天教宗看起来格外和蔼的原因?站在他身后的户三十二在侍卫退下后走上前,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枚淡金色的结晶,放到张明瑜眼前。

教宗陛下温柔和煦如春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我十五、十九岁时,分别闯过一片剑海和一条剑道,借之打磨神识剑心。之前大朝试时,比照着做出这个小东西。”

“这里面是剑意投影,可惜只得五分形意。你可以用它打磨道心。修行路途漫漫,莫愧于天,莫愧于心。”

张明瑜刚碰到那枚晶石,就隐约感觉到许多锋利的剑气。也不知教宗陛下是、用了什么方法,竟然能够将那些剑意复刻在内。她恭敬地道谢,心里的雀跃却在目光中显露无疑。

奖品颁发后的第二天,天书陵就要开放了。

沉重的石门隆隆地开启,恰如惊蛰时节天空中惊醒万物的雷声。学子们站在门前,东摇西摆地探头,想看到里面的碑林。然而率先映入眼中的只有碧绿的平原,教人好生失望。有人早就向师长打听过,先去抢屋子住;有的则在里面漫无目的地乱走,却正好走到了石碑前。

传说初代南方圣女来天书陵观碑时,感悟出大光明剑与春去也这两道无比高妙的道法;王之策观碑而引来漫天星光,三十载未修行而一夜聚星;周独夫拔去十余座天书碑,再也没人能走过前陵;而当代教宗一日看尽前陵天书,以神魂刻碑文,复又照出漫天星光,他因此直接从坐照跨越至通幽上境。

苟寒食、梁半湖、关飞白、唐三十六……这些在如今的少年们耳中无比响亮的名字,都在那次观碑中轻松迈过了原本事关生死的通幽门槛,不知引来多少艳羡。

陈长生和秋山君走到神道下方。汗青已经不在这里,只有两侧茂密的灌木与侵蚀到其上的野草昭示着这里的人迹罕至。

他们在周园里得到了被周独夫带走的天书碑,日夜触碰感悟。再加上唐三十六过分聒噪时,只能躲到天书陵中找清闲。这么多年下来的空隙积攒下来,居然走到了神道脚下。

陈长生想起了许多事情,有荀梅闯神道时的背影,还有天海圣后带他登上神道那晚的夜风。他现在是教宗,没有人会阻止他上神道……

和他一样的人还有一个。

他忽然道:“我想起一件事。”

“娘娘替我改命的那天,师兄应该才进天书陵一日。”陈长生声音越发轻,好像不想让自己的话被别人听见,“后来我见到师兄时,他是从灌木丛里出来的。他当时着急,恐怕很多碑文都是随意扫过,没有细看。”

秋山君沉默了一会才道:“毕竟是天凤与陈氏的结合,血脉天赋恐怕还在你的学生之上。”

落落是白帝一族与大西洲皇族的结合,从小就聪慧强大,只是经脉的问题难以解决。陈长生的师兄口不能言,眼睛和腿上都有残疾,莫非也是过强的天赋所带来的缺憾?

秋山君想起一些之前听过的传闻。譬如新帝性情暴虐,经常将身边宫人殴打至死;还有说新帝懦弱无能,在后宫里甚至会被宫女欺负。他听陈长生说过很多有关余人的事,又对他继位后大周的一切变化心知肚明,甚至与他一同吃过饭,知道那都是空穴来风。

如果别人知道了他真实的天赋、修为和智慧,这些传言肯定会全部消失。余人为什么始终保持沉默?

“小时候,我和师兄一起在庙里读书。师父经常夸赞师兄,说他‘万言万当,不如一默’。”陈长生看向天边即将升起的朝阳,“所以我也开始学着师兄,尽量保持沉默,但还是做得没有他好。”

秋山君握住他的手:“皇帝陛下确实不能说话。”

“我知道,所以后来,我在心里把这句话改成了‘万言万当,不如一直’。师兄有师兄的道,我有我自己的道。都是顺心而为,自会殊途同归。”陈长生回握,悄悄地缩短了他们手臂间的距离,“师兄应该没想什么。我做教宗是师叔的要求,我需要变得足够强大,借此和师父抗衡。师兄则只需要做皇帝,不用御驾亲征。所以即便他修为高深,说与不说,也并没有什么分别。”

“最重要的是,也没有人问过。”他笑了笑,和秋山君一起停在一座石碑前。

前陵的第一座天书碑前已经聚了不少人,他们对着上面的线条冥思苦想。神识在石碑上走了一遍又一遍,也寻不到任何头绪。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通行的解碑方法,却像当初拿到三千道藏最后一卷的陈长生一样,直接迷失在了石碑的碑面中。

秋山君已经收回视线。片刻后,陈长生偏头看他。

秋山君道:“有些像南海风急时的浪花。下回带你去看。”

陈长生点头:“那便这么说定了。我倒是想起了当时重新回周园时的剑海。说起来,昨天我还送了类似的东西给今年的首榜首名……”

……

陈长生又停住脚步了。

秋山君站在他身侧,觉得有些好笑,于是说:“来都来了,大过年的。”

陈长生沉默了一会,然后缓慢地说:“在汶水过年那次,唐三十六曾经告诉我他总结的三句最常被用起的劝说,有两句就是你刚才说的。”

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乌木簪子固定住脑后简单的道髻,身上的青色道袍倒是新的,星辉与剑意都隐于体内,看着只是宁静贵气,想象不到他是国教的教宗。秋山君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,对他现在纠结的结果一片明了,继续劝道:“你师兄也在,他又不会把你赶出去……要是我们真的都被赶出来了,就提前过去。”

过年,一个中土人族永远无法绕开的话题。

自从十年前商行舟发罪己书退隐洛阳,余人每年都会去长春观与师父一同过年。陈长生暗自想过很久,结果在汶水帮唐三十六解了一次催婚之围,在离山与剑宗弟子、南溪斋的姑娘们守了许多次岁,甚至把秋山君家里的亲戚都认全了,也没等来师父的只言片语。

今年国教学院放寒假时,余人将他叫到宫里,告诉他今年要去长春观。他师兄潇洒,在岁末就封了玉玺去洛阳;陈长生在离宫里拖拉数日,拖到户三十二家里都来信问他何时回村,他才终于离开京都。

这就是陈长生与秋山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
还没等前者再开口,山路的尽头就探出一个小小的身影。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玉雪可爱的小道童,眼睛乌溜溜的,十分机灵。他满眼好奇地看了陈长生和秋山君一会,跑到他们面前仰头问:“你们就是老祖叫来的人吗?”

秋山君握住陈长生的手,俯身道:“对。”

“那我们快点去观里吧。”小道童说,“老祖说,你们再不过去,茶都凉了。”

不用想也知道,他是被商行舟派出来带人回去的。陈长生只好跟上。他们刚刚转过弯,就看见长春观静静坐在道路的尽头,门前栽着一颗高大的榕树,苍青色的叶子缀满枝头。

秋山君与那个小道童搭话:“你便是道尊新收的徒弟吗?”

小道童茫然了片刻,回话说:“道尊是谁?我只知道老祖和大师兄。”

“老祖说我还有一位师兄,今年也会来道观里。”他眼睛一亮,转身看向陈长生,“你便是另一位师兄吗?”

陈长生点点头,又问他:“怎么不猜是他?”

小道童笑起来,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:“你给我的感觉与大师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我就这么猜啦。”

确认了自己的师兄是谁之后,他就从两人中间改道到陈长生的右侧。陈长生伸手让他牵上,看着小师弟探头探脑地看秋山君。

他小声说:“这位哥哥不像老祖,也不像大师兄和你。不过,他真好看。”

他说完之后十分不好意思,又躲回陈长生的身侧,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。陈长生展颜道:“我也觉得。”

他现在不紧张了。

走进道馆正门,再穿过中庭,在厢房中走到尽头,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子。余人推开院门出来时,刚好看到他们,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走了过来。他和秋山君相互点点头,快速地交流一番后,后者就往旁边的厨房去了。

小道童蹦蹦跳跳地进了屋。不多时,他又跟着商行舟走了出来。

不知是因为离开了京都还是其他原因,他看起来老了不少。陈长生在白帝城里见到师父时,对方仿佛二十多岁的模样。现在,他鬓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,即便是没什么表情的时候,脸上也能看见许多细微的纹路。

他朝陈长生点点头。陈长生回过神来,连忙行礼,然后才与师兄一同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。

商行舟也落座,转头对小道童说了什么。后者点点头,又跑进了房间里。余人执起桌上的茶壶,像从前在西宁时那样分起了茶。白色的热气升腾,带起一缕缕清美的茶香。陈长生在这一瞬间,恍惚自己还在西宁的庙里。

回到京都后,他也经常会在皇宫与师兄一起喝茶。但是对当年的旧庙来说,对他们每个人来说,这样的状态才是最熟悉的。

商行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随意问道:“秋山家的那个呢?”

余人比划着说:“去厨房接着做饭了。”

商行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不再说话了。陈长生在旁边茫然地喝茶,并没有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。师徒三人安静地坐着,直到小道童终于抱着盒子从房间里小跑到商行舟身边。后者接过盒子,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,用手摸了摸小道童的头。

石桌这里已经能闻得到厨房的香味。小道童得了允许,循着味道飘过去了。陈长生看着,心中一动。还没来得及细想,那个盒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。

商行舟淡淡道:“给你们的,回去再拆。”

陈长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双手结果盒子,发现它分量十足,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。师父送给他的东西不多,除了藏锋,就只有西宁旧庙里的三千道藏。故而陈长生很是珍惜地将盒子收起,然后也起身去找秋山君。

见他进来,秋山君将托盘上的瓷碗撤了一个下来,将剩下的交给小道童:“就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过去了。”

小道童显然已经被他的厨艺收买,对他言听计从,立刻积极地当起了传菜员。陈长生目送他稳稳当当地走出去,回过头刚打算说话,就被秋山君塞了一勺鸡蛋羹。

“……”陈长生眉间一松,将蛋羹认真地咽下去,再认真地称赞,“特别好吃。”

秋山君将瓷碗递给他,回头检查锅里炖肉的状态,用筷子调整食材的位置:“怎么了?”

陈长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,便把手里的蛋羹放下,走到秋山君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。秋山君听罢道:“之前听师妹提起,你和她在小时候通过许久的信。她的白鹤那么喜欢你,你小时候一定是好看的。”

陈长生心中稍定,但还是忍不住道:“鹤君又不会说话,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我的血?”

秋山君索性放下筷子,从另一个锅里夹了片青菜再送到陈长生面前:“替我尝尝。”

陈长生小心地将青菜咬下来,片刻后道:“可以再煮一会。”

秋山君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说:“你既然信不过师妹的白鹤,就去问问他们吧。”

他们自然指的是商行舟和余人。想来除了他们两人,大约也没人见过陈长生小时候的样子。秋山君想到这里,心中生出几分淡淡的遗憾。他家里每年都会给他画画像,陈长生先前去秋山家时便看过了。而对方小时候的样子……如无意外,他应该是见不到了。

陈长生点点头,看着他说:“要是我小时候去过离山就好了。”

秋山君笑道:“你要是去过离山,师叔祖肯定说什么也要把你留下学剑。”

他们又在厨房忙了会,把今天的晚饭端了出去。也许是因为多了两个人,晚饭的气氛比陈长生想象中活跃。临别时,陈长生犹豫一会,还是问了自己的师父:“师父,我小时候是不是长得不好看?”

商行舟蹙眉回忆片刻,倏尔展眉道:“还算不错。”

本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