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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前路-21|野望

翌日一早,圣女峰就已经聚集了许多人。

昨日陈长生他们到达后不久,朝廷使团与天南其它宗派世家的代陆续抵达,显然早就做好了撑场面的准备。

相王已经突破至神圣领域,是朝廷使团的领头人。木柘家的老太君与吴家家主也亲自前来,还有长生宗与其它小宗派。他们在宽阔的平地上坐下,人数众多。

离宫这边只有一位凌晨才赶到的主教,是茅秋雨知晓后传书天南道殿之后的结果。所幸槐院、秋山家和离山离得很近,槐院派出了一位副院长和数名优秀的弟子,秋山君和关飞白则与苟寒食、白菜等人汇合,然后去向父亲和家中供奉问好。

看到秋山君,苟寒食松了一口气,觉得今日之事还有挽回的余地。

山峰上的雾气散开,陈长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了出来。

于是所有人都如潮水般拜倒,颂圣的声音拥着他走向南面的高台。

落座后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找离山的位置。陈长生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秋山君,然后向遥遥看来的秋山家主行了晚辈礼。

秋山家主笑眯眯的:“许久不见,陛下之后可有时间来家里一趟?”

家里说的当然是秋山家。现在到了天南,也确实该去拜访,就是不知道老师今日到底要解决什么事情……秋山君知道他为难,索性先留下后路:“离宫事务繁忙,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如同今天这样的事情。若是有空,一定回家尽孝。”

秋山家主遗憾道:“你母亲可是与我念叨了许多日。”

秋山君在汶水给母亲挑了礼物,此时正好将话题引开。

陈长生于是又看到了旁边的苟寒食。两人对上目光,相互行礼。许久未见,中间还隔了十几丈,陈长生很遗憾自己不能过去。关飞白和苟寒食坐在一块,两人身旁还有一个面生的离山弟子。陈长生回忆片刻,想起这是他们的六师弟白菜。

白菜乖乖行礼。说来,他已经见过陈长生两次,一次是在屋顶,另一次是在拥雪关,对方都不知道,现在才真正碰面。

南客与离宫的其它人站在一起,看着唐三十六脱离队伍,往离山剑宗的位置去。他一路上遇到许多行礼的人,但唐三十六目标明确,走到苟寒食面前看着白菜问:“这就是你们六师弟?”

苟寒食道:“是。对了,恭喜你。”

他显然也知道了唐家发生的事情。唐三十六闻言潇洒道:“我是谁?这些破事哪里难得住我。”

白菜隐隐觉得此话有些耳熟。

苟寒食:“师叔祖的口头禅就是这句。”

唐三十六:“我可没见过他啊,只不过大家的爱好可能差不多。”

白菜忍住了翻白眼却忍不住斗嘴的欲望:“师叔祖有说这话的底气。你要不是因为我们、教宗陛下,现在恐怕还被关着吧?”

唐三十六当然听得出来他差点说秃噜皮的那个称呼是什么,皮笑肉不笑道:“你们什么?我和陈长生认识的时候,秋山君还不知道在你们哪个山头练剑呢?八字没一撇的事情,现在就敢胡说八道了?”

关飞白也加入战局: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只有你不愿接受事实。”

苟寒食无奈道:“好了。快要开始了,你不用回去吗?”

唐三十六从旁边抽了把椅子:“我才不回去,今天非得跟你们这群家伙掰扯明白了。”

他动作时,苟寒食轻声问:“陈长生身边的那个小姑娘,是……?”

唐三十六微不可察地点点头,然后道:“别问我,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把人带出来。”

他放下椅子,往后一靠:“他可是教宗,凭什么来?难道不该是你们大师兄过去吗?”

苟寒食意有所指:“你现在不过去,他可就要一个人坐在那了。”

“是啊,一个人坐那多难受。”唐三十六道,“所以我才不去。”

白菜也插嘴:“你不会是担心教宗陛下那边没椅子吧?”

“真是聪明。”唐三十六表扬他,“不过既然知道,为什么还要把事情拆穿?跟你二师兄学学说话的艺术。”

南溪斋的三个师叔祖已经出场。她们辈分极高,连相王都要向她们行礼。陈长生却依然坐着。按照律典和礼数,除了远在京城的商行舟,他不用向任何人行礼。

苟寒食听出南溪斋还是要合斋,又问唐三十六:“你们昨晚不就来了?教宗陛下也没能说服她们?”

唐三十六嗤道:“你们大师兄不也失败了……这群老东西好不容易有搅风搅雨找存在感的机会,哪里会轻易放过。”

关飞白看他:“真想砍你。”

唐三十六:“哈哈,你来啊,看谁砍谁。”

苟寒食又想起来一件事:“那位呢?”

这话问的是折袖。唐三十六为他解惑:“去离山了。”

今天留在离山里的只有掌门和梁半湖……苟寒食吃了一惊,随后才想明白唐棠在吓他:“几年过去了,你为何不能成熟些?”

唐三十六“呵呵”了一声:“你难道不心虚?不然怎么还被我吓到了?”

在他们说话时,怀仁的讲话已经进行到了安排山门内具体事务的阶段。令人意外的是,南溪斋把所有的附属宗派和产业田地都交给了离山剑宗。

有秋山君在,苟寒食不用出面。这位声名远扬的离山大师兄站起身,脸上还带着笑容:“昨日拜访贵派时,前辈径直出手,我还以为我离山与圣女峰不知何时决裂了。今日一看,果然是误会。”

这话有些刺耳,但未尝不能补救。怀仁看着他,果然等到了后文。不过,他的立场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。

“合斋一事先前不报离宫,贵派说是因为教宗不在离宫。如今圣女闭关,便罢;教宗陛下就在此地,难道也不问一句吗?”秋山君看向陈长生,目光中的笑意真诚了许多,“陛下,你同意合斋吗?”

陈长生应声:“我不同意。”

如今的这位教宗陛下,在许多人心里都是纯善的。他是清风新雪,温和又沉默的少年。这样的人或许会很招人喜欢,却没法成为一位当权者。及至朱砂丹一事,教宗陛下没有迁怒边境军民,依然用圣血炼制朱砂丹送往边关,为他赢来了不知多少爱戴。

这样的人,不该是如此粗暴的态度。

唐三十六想起唐老太爷说要杀他的时候。那时候陈长生的话还要更简短,一个“不行”就堵住了对方所有的退路。但他现在又想做什么?为什么在圣女峰摆出了这么坚决的态度?他与徐有容难道很熟?

怀仁道:“陛下,这毕竟是我南溪斋内部的斋务。”

陈长生道:“我昨日就已经说得很清楚。就算徐师妹将斋务交给你们管理,也不代表你们有资格决定合斋这样的大事。”

怀璧冷笑道:“那谁有资格?教宗陛下您?”

陈长生摇头:“不,唯一有资格决定合斋的只有圣女。”

相王附和道:“正是,陛下此言有理,确实应当请圣女出关定夺。”

“不。圣女解碑,教宗解律,这件事情我来做就好。”陈长生断然拒绝,“除非圣女峰不属于国教一脉,不然就必须承认我有处理这件事情的资格。”

怀仁不再说话了。无论如何,圣女峰确实就是国教的南派。

怀璧却心急道:“我们可不是离宫的下属,为何要受你管辖?”

陈长生道:“我是教宗,解教律,难道圣女峰不是国教的一部分?”

怀璧:“就算不是,又如何?”

陈长生终于等到了这句话:“既然圣女峰不再是国教的一部分,就不再有解读天书碑的资格。稍后我便诰令天下,说明此事。明日国教骑兵便会来到圣女峰取走天书碑拓本。”

怀仁的脸色终于变了。陈长生的意思就是要断绝南溪斋的传承,直接让国教南北教统合一。

“要么放弃合斋,要么接受我的另一个提议。”陈长生道,语气依然温和平静,“有异议吗?”

峰顶一片寂静。

怀仁的脸色几经变化,最终还是让步道:“……既然陛下的态度如此坚决,那么合斋一事——”

“慢着。”相王却站了起来。他松了松腰带,笑道:“本王却有一事想要请教教宗陛下。”

他不等陈长生开口便问:“在陛下身后的那位女子叫什么名字?我怎么看着她,好像是传闻中的魔族公主南客?”

陈长生只道:“她只是我的病人。”

相王笑意微敛:“听闻三年前雪老城内乱后,南客就消失不见。先前陛下本在天凉郡修行,却忽然不再遮掩踪迹。您以为能将她的身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?”

“……在寒山时,她于我有救命之恩。”陈长生道,“我答应了要将她治好。下次见面,自然是敌人。”

秋山家主皱了皱眉,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儿子。今日这样的场合,陈长生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,把南客直接带了出来?之前态度那么强硬,本来就已经引来许多不满,现在好像是在故意提供可供利用的弱点一般。

他想要等人对他出手?等谁?是否有把握?

坐在相王身边的人也开了口:“陛下慈悲。不过您救治此魔女时,是否想过死在她手下的边关将士?”

此人双眉雪白,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,却早就有许多人认出了他的身份。他是白虎神将,聚星巅峰境界,在周朝神将中排在第二!

陈长生沉默不语。

相王露出了遗憾的表情:“此事糊涂。我等受万民供奉,天生便承担着庇护之责。边境苦寒,本王再不能寒了他们的心。”

这话说得委婉,但已经表明了态度。相王作为朝廷使团的带领者,他的态度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朝廷的态度。

许多人站了起来。

怀璧见势尖声道:“庇护魔族,你有何资格做教宗?!”

“你无权管我圣女峰之事!”

陈长生知道,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。朝廷准备得很充足,站起来的人有数百之众。槐院、离山和秋山家应该愿意支持他的决定,人却来得太少。相王不见得会出手,但依然是货真价实的神圣境界。届时南溪斋剑阵或许可以借来一用,但他承诺徐有容帮忙,从未想过要让其他人因此受伤。

相王朝前轻轻地走了一步。

呼啸的风声凭空而起,吹破山顶禁制。烟尘四起,山石崩裂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。白虎神将一步迈开,直接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。他提起手中铁枪,朝着陈长生刺去!

枪尖还未飞至,强劲的气流已经破开一条笔直的道路。他比起曾经的薛醒川确实不如,却也能够与肖张碰上一碰。这道暴烈的枪意朝陈长生飞来时,隐约有了避无可避的意味。

南客与其他离宫教士都被陈长生拢进了周园。面对着铁枪的枪尖,他脚下一点,就要去往另一个方位。

相王钟声般的大喝高高响起:“陛下三思!”

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。在高台附近的年轻弟子们脸色一下变得惨白,仿佛雷声直接在耳边炸响,道心都混乱起来。陈长生直面了这一记大音至,脚步不可遏制地慢了一瞬。

前段时间在汶水城中的,唐家二爷就开陈布公地对唐老太爷说过,他不觉得谋害教宗是什么大罪。国教既然有商行舟,没有陈长生也不会出问题。

很显然,白虎神将也抱有相似的看法。他攻势不减,气息反而暴涨,借着相王的焚日诀掠至陈长生面前。

一把铁刀从天而降,直直劈向了白虎神将的头颅。

不撤枪回挡,刀一定会先落在你的身上。

相王眯起眼睛。他数日前就与王破在汶水城外见了面,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。本来此次朝廷使团还要请无穷碧,却被别样红一口回绝。他们家中的独子似乎出了事,那对夫妇欠下了陈长生的人情。

王破既然来了,那么无穷碧和别样红会来吗?

陈长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位。他抽出无垢,清冽的剑光闪过。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对白虎神将发起攻击时,他却毫无预兆地举剑后挡,对上了一个并不陌生的人。

怀璧如黑烟般的身影一顿,一记流云掌偷袭不成。她返身微转,竟是又准备强攻!

数千剑光从陈长生的衣衫里泄出,如同昙花一般,将整座山顶都照亮了不少。三千名剑随着他的心意流动,直接来到了怀璧身前。

这并不是他最强大的手段。陈长生在心中思考。他还有很多东西放在藏锋里,他的剑阵也不止离山剑阵一种。先前为了研究清楚南客身上禁制的结构,他还从圣女峰要了不少书,其中就包括了合剑术。

三百南溪斋弟子可结南溪斋剑阵,他有三千把剑,自然可以用出一个人的合剑术。这些手段除了秋山君,没有人知道。

所以那个人应该也不知道。

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陈长生的全身。他的剑来不及调转方向,只好握住了手中的白石。

白石道人在汶水身死之后,落星石就回到了陈长生手中。那日白石道人本来要借助这件国教重宝遁逃至百里之外,却没想到国教神杖天然的压制作用,最终还是死在了国教众人的手里。

他的身前已经有了黑色的漩涡,只要再等待片刻让通道稳定,他就能立刻去往百里之外。

青色的衣角却翩然飘至陈长生身后。这个戴着青铜面具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衣人出手成掌,神圣领域强者的气息毫不遮掩,昭示了他的强大!

另一道剑光冲天而起!

秋山家主不过一错眼,自家儿子的佩剑就已经无视了距离,飞至那位青衣客身边。先前陈长生千剑齐发时,不少人才领教了教宗的剑道修为。此时秋山君毫不犹豫地出手,他们才想起这位离山大师兄还在场中。

他们身为苏离的传剑弟子,纯以剑法数量论,秋山君自然不如陈长生。但要说剑道修为,秋山君依然走在陈长生前面。

直到这时,他真正的境界才显露在所有人面前。有人想起秋山君还没到二十岁时就已经聚星,却没人想到他如今已经半步神圣。或许再给他几年时间,他就能真正迈过那道门槛?

天赋血脉真是不讲道理的东西。此时的秋山君和陈长生,还有正在闭关的徐有容,他们都只有二十多岁,就已经走到了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地方。

青衣人却没有分神去挡飞来的遮天剑。只要陈长生死在他的手下,今日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又如何?只要大西洲所谋能成,今日他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!

一抹鲜艳的红色出现在他的手掌前。

青衣人上次见到小红花,还是在别天心的手里,这朵小红花的主人已经不言而明。

携带着寂灭意味的水波涌上,几从圆圆的荷叶在凭空生出的洪流里旋转。相貌秀美却神色晦暗的道姑一甩手中拂尘,怀璧的鲜血就已经沾湿了前襟。

无穷碧冷哼一声,对着陈长生依旧没有好脸色:“我儿一事,就此勾销。”

中年文士自然也在。他手上的小红花不知何时被取下来,遮蔽了青衣人的视野。后者毫不犹豫地向崖外飞去,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身后的形势。

那朵小红花挡在陈长生身前,挡下了青衣人泛着青光的掌印。随后忽然消失,花瓣在山崖外落下,如同骤雨降落在山间,挡住了青衣客的去路。

别样红来到青衣人身前。一把沾着鲜血的铁刀落在了另一侧。王破的肩膀依然耷拉着,看着有些无精打采,还有些像险峻的山河。

三位神圣领域强者的战斗持续了很久,恐怖的气息在山崖中冲撞,连路过的云彩都被粉碎得一干二净。人们看不清楚具体的战况,只能在炽烈的光芒中看到三道模糊的身影。

也就很少有人注意到,不远处的圣女峰峰顶忽然变得极其明亮。

神圣光明的光线在峰顶聚集,无数鸟儿朝着光源飞去,如同朝拜。

秋山君和陈长生没有错过这一幕。后者在听见白鹤的长鸣后,终于明白了这副场景的意义。

一位身着白色斋服的少女骑着白鹤飞来。相王后退一步,重新坐回座位上。

徐有容出关了。

她从白鹤上下来时,王破三人已经决出结果。

别样红的小红花又回到了他的指根,只是上面的花瓣少了一片,看起来有些萎靡。王破满脸都是愁苦,断臂上又有金色的血液流出。他们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,大约是青衣人的光刃造成。为了将对方击杀,即便是他们,也付出了很大代价。

今天的情况实在复杂。先是陈长生以雷霆手段阻止南溪斋合斋,随后朝廷借南客向陈长生发难。白虎神将率先动手,被王破拦下。怀璧也向陈长生动手,引来青衣客偷袭。千钧一发之时,无穷碧与别样红忽然出现,合力保护了陈长生的安全。最后王破与别样红一同将青衣客杀死。

一片混乱之际,徐有容提前结束了闭关。

不提最后一点,这实在很像一个局。用陈长生作诱饵,将青衣客诱入陷阱,只是不知道教宗是否知道自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。

对于在场的部分人来说,这件事很有既视感,让人想起几年前的寒山与魔君。

青衣客坐在地上。他花纹奇特的青铜面具不再完整,心口插着王破的铁刀。今日他原本没打算出手,没想到相王除了一记焚日决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动作,而怀璧面对秋山君与陈长生定无胜算,局势演变为他必须出手。

青衣客看向别样红:“你们夫妻今日是来还人情的吗?”

“是也不是。”别样红说,“心儿告诉我你截杀他的事情后,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你是谁。如果我没记错,你的名字应该是……牧?”

在人族中,格外强大的存在会直接用姓氏代替名字,比如商、寅、天海。青衣客低声笑道:“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。”

一直没出声的木柘家老太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挥着拐杖骂道:“你们这些西人!还要来大陆搅风搅雨!”

“兹事体大,我去信京都。”别样红道,“之后,我与内子一直秘密跟在教宗陛下身后,等你出手。”

牧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他阖上双眼,身体化作金色的砂尘,消散在天地之间。

别样红看向徐有容:“还没有拜见圣女。”

许多人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南边的高台上,于是参拜声再度响起。

怀仁知道合斋一事彻底没有了希望,平静见礼,起身后才道:“斋主强行破关而出,想必心中已有决断。”

徐有容点头回答:“圣女峰不会合斋。”

怀仁问:“您当真要将南溪斋卷入战火之中,看着它灰飞烟灭?”

“南溪斋不会落入那样的境地,因为我在这里。”徐有容看着怀仁说,她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,仿佛正在讲述绝对客观的道理,“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,若贪恋宁静,如何能在道途上前进?”

南溪斋的弟子们听了这话顿觉心神清明,仰慕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徐有容的身上。陈长生望着她,想起了一位故人。

合斋的事情告一段落,前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起身离开。有人急着去传递消息,有人则准备用漫长的时间来惋惜。

没有人忘记,这个故事开始于白虎神将的那一枪。

现在他收起铁枪,远远看了陈长生一眼,就要跟着朝廷使团离开。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,凌冽的剑意就如同太阳的光芒,环绕在他周身。遮天剑的剑意不容拒绝地将他锁在了原地。

秋山君清朗的声音听不出阴霾,和他的剑意一样直白却无法反驳:“将军,总要有人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。”

现在还不能是相王。

陈长生的短剑掠过对方提起的铁枪,刺上了一片光明。和从前任何一次使用慧剑都不一样,这一次陈长生没能将对方的星域破除,反而从光面上滑开了。

数千名剑流淌移动,转瞬就来到白虎神将周围。清丽的剑光如同孩童在河中嬉闹时溅起的水珠,每一道光线都剔透自然,带出烧灼般的热意。

无论是慧剑还是燃剑,可能都没有办法立刻将此人的星域破开。

当然,这是在只有陈长生的情况下。

一只狼爪不知何时抓向了白虎神将的后颈!

秋山君居高锁定,陈长生正面对敌,没有人想起这位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的国教学院成员!

相王、王破和别样红的视线短暂地交错了一瞬。

随后,清丽的水光化作连绵不绝的澎湃江河,蓦然冲散了白虎神将的星域。漫天的名剑遵循着自己的轨迹交织,让白虎神将无处遁逃。

徐有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斋剑的剑身。

无穷碧冷哼一声,怀璧的前襟又多出几道鲜血的痕迹。

秋山君持剑再下,镇压了白虎神将残余的枪势!

剑雨再骤,终于有一把剑落在了他身上,穿过了他的胸口。明亮的光芒骤然收束,一双手扼住了白虎神将的颈部,拧下了他的头颅。

相王向前迈步问道:“陛下,您就这么杀了他?”

陈长生没有回答,甚至没有将目光分给他。

唐三十六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:“此人意图刺杀教宗,大逆不道,就地格杀已经是国教的恩典!”

相王没有再说话。

徐有容安排斋中弟子引导宾客离开。做完这件事情之后,又看向了站在场上的别样红等人:“前辈还有何事?若是不急,不若移步详谈?”

王破道:“我要回去静养一段时间,各位保重,我先告辞。”

他向别样红点头致意,然后与陈长生等人相互行礼,转身离开。

徐有容将众人引至圣女峰上的道观。怀仁、怀恕和怀璧三位师叔祖被她着人带下,大约是要等别样红的事情说完再处理。

秋山君主动承担起了分茶的任务,将茶盏送到了每个人面前。

待众人坐定,别样红道:“妖族传来消息,白帝城将要举行天选大典。”

秋山君察觉到陈长生眼中的茫然,向他解释:“天选大典是妖族选出下一任白帝的仪式。”

陈长生更加疑惑:“落落不是白帝夫妇唯一的孩子吗?她的经脉已经没有问题,可以正常修行,为什么还要选人?”

别样红继续说:“大西洲二皇子已经去往白帝城,与牧夫人见了许多面。”

无穷碧忽然道:“说来,那牧酒诗也躲在白帝城中吧。”

陈长生问:“白帝陛下没有对此事表态吗?他真的要让落落嫁去大西洲?”

“五年前白帝与魔君在寒山一战,身受重伤,回到白帝城后杳无音信。”别样红摇摇头,“若只是如此,我也不会与内子一同前来。”

他取出一封信,交到了陈长生手上:“道尊得到消息,黑袍于五日前离开了雪老城,新任魔君也不知所踪。”

室内变得针落可闻。

“我与内子究竟占着八方风雨的名头,受道尊所托,请教宗陛下去白帝城处理此事。”别样红道,“若明日傍晚前动身,还能在天选大典开始之前赶到。”

在神圣领域强者中,别样红与无穷碧夫妇长途奔袭速度最快。当初天机老人困住魔君,别样红身处最远的万寿阁,依然最先抵达寒山。由此看来,商行舟选择他们帮忙的理由很明显。

天海圣后在朝时,着力推动南北合流,最后成功。商行舟想要推动的则是东西合璧,即大陆人族与大西洲的联合。今日看来已经再也没有机会。人类对抗魔族最强大的盟友,依然是生活在红河岸上的妖族。

落落这位妖族公主会去往京都寻求解决自己经脉问题的方法,正是基于这个事实。之后她拜陈长生为师,陈长生继任教宗,无形地巩固了两族的联系。这也意味着,如果妖族的心思有变,陈长生是最适合去处理的人。

陈长生展开了信,看见商行舟的手书。

他读信的速度很快,不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开:“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处理,请前辈等我一日。”

别样红点头应下,语气感慨:“陛下高义。”

陈长生摇摇头:“不过是分内之事。”

第三卷 天南地北 完